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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向月亮的长溪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镇里流传起一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诡异,短小的歌谣:                            

                                   明月上长眠诸神                            

                            流淌着他高洁而渊博之知识                           

                                   一,二,三,四                             

                                 献上我等愚昧祝福                            

                                     作为无知牺牲  

  二月初,我的部下拉姆(Ram)发现,一些游荡于麦勒(Mely)山附近的流浪汉莫名失踪,起初我们并不担心,因为流浪汉不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但二月中旬的时候,麦勒山角下的居民抱怨每当午夜时,总会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恶臭,为此我和拉姆还专门彻夜守候。经过一个星期的调查,我们确认了恶臭,以及不可名状的声音,确实是从麦勒山上传来,由于长期的骚扰,镇长命令我们立刻动身前往麦勒山上调查。当然,我们不想接这种邪门的差事,但想起镇长提出的每人两百金币作为报酬时,我们还是同意了。  

  在这之前,没人愿意接近那里,因为山顶环绕着永久恶寒之浓雾,就算是最炎热的盛夏,当地人瞥见那山脉会立刻冷静下来,群鸟会巧妙地绕过它,泊赛(Posse)湖中的鱼群有时也会成群结队地浮游在靠湖的一侧,虽然大家并不清楚浓雾里究竟有着什么,但我们都很默契地对麦勒山的事情只字不提。  

  我大约在今年的三月份来到麦勒山脚下,因为似乎在这山上待了很久,所以具体时间我也不能详细回忆。但始终记得第一次来到这个坐落于山顶,名叫阿斯基洛(Assikylou)村的场景。   

  我们一行有五人,踏入麦勒山脚范围的第一步时,彷佛就能感觉这片山脉藏匿着无法诉说的神秘。我们起初沿着一条蜿蜒上山的溪流出发,这条溪流有成年人两个臂展的长度,虽然从麦勒山这种雪山流下,但水质却浑浊不堪,那种恶臭似乎就是从这溪流散发出来。越往上走,越是寒冷,身上就算裹着几层厚重的棉被也能感受到冷气如细针般刺着干燥的皮肤,雾也越来越大,把我们全部包裹内在,有时甚至不能分清哪是雪地,哪里又是白雾。

  直到一个满月的夜晚,浓雾全都散去,山上的月光红如火焰,但地上的雪却纷纷泛起蓝白色的反光,我们似乎看到月亮上有一些渺小的,移动的黑点,我们一度以为是长时间直视反光的白雪导致眼睛出现问题,因此没有理会,继续沿着溪流前行。此时离山顶似乎遥不可及,也不知多久能够到达。  

  经过长途的跋涉,山顶离我们始终有一段可望不可及的距离。我们五人筋疲力尽,拉姆第一个倒在厚厚的白雪之中,我们似乎没有返回的意思,被一种无形,未知的力量牵引着走向山顶。一直到干粮耗尽,其余人纷纷倒在雪地上。就我的观察,虽然他们浑身是冻疮,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以及在这冰冷刺骨的雪山之上,他们的面部表情却十分的宁静,彷佛看见了什么极度治愈的事物。最后我也体力不支,绊倒在恶臭的溪流中。那时我已经没有了意识,本以为我的身体会被溪流送往山脚,我却隐约感觉这股溪流彷佛把我往高处送走,一点一点,身体的寒冷和痛觉逐渐消失,就连这溪流的恶臭也渐渐没有味道,我以为此时已经到达天国。  

  突然,我被猛烈地摇醒,一双大到不可想象的手把我从流淌的溪流中捞出。我被扔到地上,我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用手臂拭去脸上的溪水。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比任何深渊都要暗淡的影子,雪地里尤为明显。祂有成年杉树那么高,修长瘦弱的主干,像烧焦的竹子,那大概是手的东西生长在主干两侧,彷佛充满了力量。我惊恐地望向眼前的未知生物,不知所措地想要拼命逃走,就在这时,那长物发出一声怪响,像是金属敲击碰撞的声音,足以令人胃部翻腾。随后,我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曲调,那不像是人类的语言,但奇妙之处在于我竟能够理解,这些曲调音节犹如粘稠的意识流体,缓缓进入脑中,而我的大脑自然地把这些翻译和加工。我那时意识到,这与镇子里流传的歌谣要表达的意思竟然出奇地完全一致。  

  我被某种力量束缚在这里,这彷佛是一个建立在山顶的村庄,在观察这些黑影的活动后,我才发现,积雪下面埋藏着数不胜数的木材和矿石,以及这里似乎叫做阿斯基洛。不像山腰,山顶这里零星散落着一些蜷曲的怪异植物,像是被造物主遗弃的形状,每当我饥饿难耐的时候,都会偷偷从那些树干上扯下这种植物充饥,那味道比任何的食物都要美味,里面的汁水好比最纯净的蜂蜜,而地上的雪之味,胜过任何甘甜的山泉。但最令人诧异的还是,阿斯基洛彷佛没有白昼,只是月亮和星光穿透云层时,雪地上会格外明亮,而其余时候,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阿斯基洛也彷佛没有时间,我不知道在这里过了多久,都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只清楚我的头发和胡须在不断生长,有许多次我附身看向那如明镜般的溪流时,都没有立刻认出自己。这里也不存在痛苦与寒冷,若不是我还存有知觉,定会认为这是梦中之景。  

  我在阿斯基洛度过了几乎永恒的时间,在即将消逝在这永恒的时候,我耳边再度想起那令人厌恶的魔音,但比以往都要响亮,这些声音像是触碰到苍穹之顶,又返还回来。我慢慢从雪地上爬起,眼前竟是漫无边际的银色大河,这些河流违背着常理,居然向高处流淌,流淌向猩红色的满月。月亮的血光与雪地的银白色分离,而正当我矗立河畔,呆滞地不知所措时,我看见那些黑色巨影成群结队地往湖边走去,整齐得像排好的木桩。他们跪在洁白的厚实雪地上面,奇妙的力量使他们完全没有陷入,这些黑影用扭曲,丑陋的腔调吟唱着那首诡异的歌谣,声音叠加在一起,顺着河流传向月亮。过了许久,我再度看见月亮表面出现一些舞动的黑影,与跪在地上的这些僵直黑影不同,那些影子柔软,比祂们更像人形。  

  随着祂们的吟唱,月亮上的黑影越来越大,那些黑影附和着歌声,缓慢而又愚蠢地舞蹈,终于整篇黑影覆盖月亮表面时,祂们停下歌唱。银白色的河水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血红,雪地上的黑影开始盘曲自己,祂们把那些身旁的几十条手交错捆绑,与同伴拴在一起,那是无尽黑暗的木筏,一层一层地叠加至上。我没有木筏,但黑色的月亮彷佛诱人果实般地吸引着我,于是我赶忙跑到在木筏下河之前伸手上去,半个身体泡在了河里。  

  我搭着木筏往黑暗之月前行,这彷佛是时间的河流,被淹没半身,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我感知,这尽头就是月亮上的诸神。就在慢慢靠近时,我从空间的缝隙看见,那层覆盖月亮的黑影透露着不可名状的笑容,那比世间上任何物质都使人上瘾,但一瞬间,我透过时间的河流一看,那些黑影正在以一种可怕的方式伸展祂们自己,懒惰而又凶恶身躯嘲讽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这些黑影的魂魄正是虚无本身。我立刻松开手中的黑色木筏,时间之流变得湍急起来,拼命冲刷着我的身躯,彷佛要洗尽身上任何的痕迹,我无力地顺着时间漂流而走,前往无名之地。像是过了永恒之久,我早已没意识。  

  一阵恶寒却把我叫醒,我一睁眼,看向周围,是几乎被我遗忘的泊赛湖旁,而我自己正身处于那条恶臭的溪流中,身上还沾着一些红色的水,没有被这溪流清洗干净。我用尽力气从小溪中爬起,大脑里回响着那厌倦的歌声,而小溪流向泊赛湖的一段那,堆积了许多腐烂发臭的木头,那些黑暗而又深邃的木头。我回到小镇时,大家都告诉我,自雷米尔警官也就是我本人,去往麦勒山探险,已经过了一百五十年之久,那届的镇长也早早地去世,大家都没敢再靠近麦勒山。  

  我回到镇中,像以往一样安顿好自己,找了一间靠近麦勒山的房子住下,因为没人敢要,所以价格也异常便宜。每当满月的时候,我向窗外凝望,似乎都能看见那些恐怖,无尽的黑暗邪神,在月亮表面缓慢而又愚蠢地舞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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